我们照张相吧

本文转自：北京晚报

散文·《做自己 不忐忑》

我们照张相吧

灵魂歌者的蜕变之旅

▌龚琳娜 著

第二天下午，我们又见了面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，和朋友一起出海。他坐他的位置，我坐我的位置。我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坐在一起。船行到海中间，抛锚停下来，大家准备下海游泳。

几位男士站上船沿，先后“砰”“砰”跳下了海，老锣也跳了下去，看都没看我。我有点慌。以前，我是没胆量跳海的，只敢慢慢爬下去。但是眼看着他们已经游得有点儿远了，我也将心一横——那一瞬间，想起十几年前，我决定从单位辞职，和老锣一起，勇敢走一条音乐的新路。为了让自己体验“放胆一搏”的力量，我在北京怀柔蹦了一次极。《自由女人》这本书里还鲜活地记录着当时的感受：

蹦极最可怕的，是往下跳的那一瞬间。

脚腕上的绳子，有一股往下的拉力。但它不会把你拉下去，除非你自己下定决心。

看着眼前的无底深渊，吓得恨不得掉头就跑，却仍然要稳住双脚，稳住心情，坚定地向前迈出那一步。

一脚踏空，下坠，下坠，在恐慌中体验着失控。

落到最低处开始向上反弹，飞起来，又是那么海阔天空。

蹦极结束，我抛开心头所有的负担，决定告别过去，不再做一个乖乖女孩。我要自己走新的路，哪怕头破血流，也要试着，打开那扇属于自己的大门。

“砰！”我紧紧闭上眼，直直地从船上跳进海里，任由海水压过头顶，灌满耳朵、鼻孔，一时间，什么也听不见，什么也看不见。我扑腾着浮出海面，向朋友们的方向游去。

这里的浪很大。游了好一会儿，我发现大家都开始往回游，也跟着掉转了方向。可是，风也转向了。船明明就停在那里，我却感觉怎么游都游不回去，一波一波的浪头把我推得更远。

回想起来，当时其实很危险。远远地，我看见朋友们已经陆续上船，老锣也一撑就上了船，根本没有回头看我一眼，自己进了船舱。

海天茫茫，他们不会把我落在这儿吧？但我顾不得害怕也顾不得抱怨，不停地划着水，在心里告诉自己：“我行！我行！”

好在，朋友没有弃我不顾，他们从船上丢给我一个救生圈，上面系了一根长长的绳子。我抱着救生圈，被他们往船的方向拖拽。

我的视线模糊了。我知道，那个相处了十七年的男人，曾经一刻不停地围着我转、关注点永远在我身上、衣扣掉了马上帮我补、鞋带开了马上帮我系的男人，正离我越来越远。逆流而行的我真的意识到，以后，完全要靠自己了。

第二天，我和老锣就要分别了。他回德国陪孩子，我回大理。

我们去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海边。那里没有人工修饰，很野，海滩上有很多石头。我对老锣说：“我们照张相吧。”

老锣同意了。

那一刻，他不再硬邦邦，他自然地靠近我，他笑得像个孩子。

我们没有埋怨彼此，我们也都还不清楚，为什么变成这样，以后该怎么办。

我又想到屈原的词，“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”。当下，我们的关系正在经历艰困的挑战，为了尚未达到的健康与平衡。但是人生还长，我仍然满怀希望。

我把两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，只写了两个字：此刻。

在别人看来，这是一种“秀幸福”吧。只有我们自己知道，此刻包含着所有：过去的甜，现在的苦，将来的不可知。 （6）

发布于：北京